第五十八章 覆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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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胡翼接到了戴局長的密電，南京的特派員將光顧上海站總部。
胡翼直到今天才知道在自己和局座之間除了“口紅”，還有一名特派員。特派員直接受命於委員長，職位要高於自己，現在看來，似乎還有很多事情他並不知情。
胡翼接到通知以後就已經做好了安排，他吩咐了下去，任何車輛接近總部門口，立刻通知自己。
特派員是一個很準時的人，在下午兩點整的時候，一輛黑色道奇轎車就進入了特工的視線。
胡翼立即和宋璇來到了樓下，看來這位中校特派員的身份確實引起了他足夠的重視，上海站的站長和秘書以及要員們都站在門口迎接，胡翼打著酒紅色的領帶，他知道南京來的人喜歡面子。
一開始胡翼就遇到一個很意外的事情，開車的這個人居然就是陳敬。
胡翼雖然很吃驚但是他並沒有表現出來，他知道這個特派員一定會向他解釋這個問題，然而更讓他好奇的問題還在後面。
道奇轎車停了下來，特工們立即進行保護，從車上走出來一個人，黑色的中山裝剪裁的剛好合身，緊湊而又幹練，鐮刀眉，雙唇緊閉，一副墨鏡很好的掩飾了自己的眼神。
黃文安走下了車。
胡翼怔住。
胡翼現在覺得至少有兩件事情他覺得很意外，第一，陳敬居然和特派員在一起，第二，特派員居然是黃文安。
胡翼好像忽然明白了什麽。
身為上海站站長的胡翼自認為掌握著上海所有的情報網，但是現在他對自己產生了懷疑。
“好久不見。”黃文安摘下墨鏡向胡翼問道。
胡翼半天才回過神，伸手示意，“幸好你這幾年的變化不是很大，要不然我很難認出你。”
黃文安說道：“你也是，你應該很喜歡這條酒紅色的領帶。”
胡翼笑了笑，“請。”
一行人大步走進了總部大樓，胡翼帶領黃文安來到了二樓的站長辦公室。
胡翼吩咐道：“宋璇，給特派員泡一杯茶。”
宋璇退了下去。
“請坐。”胡翼示意黃文安坐在辦公桌正前方的椅子上。
“你太客氣了，不過我還是喜歡彬彬有禮的人。”黃文安走到窗前，背對著胡翼，說道：“首先我感到很抱歉，因為這是我的任務，在這以前都屬於絕密，你應該明白。”黃文安轉過身看著胡翼。
“我明白。”胡翼說道：“畢業以後，就再沒見過你，沒想到今天會在我的辦公室見到你，這真的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
黃文安坐了下來，他明白胡翼的意思，說道：“好吧，我會詳細解釋這些你覺得奇怪的事情。”
胡翼也坐了下來，“洗耳恭聽。”
“這兩年來，我的任務比較特殊，不能主動聯系你們。”黃文安接著道：“雖然和裕民沒有往來，但是我知道他在88師，前天我去見過沈媛媛，今天又和你見了面。”黃文安嘆了一口氣，“總覺得和你們見面好像越來越不容易了。”
黃文安竟然沒有提周耀輝和趙詩婷。
“是嗎？”胡翼此刻不知該說什麽好，曾經無話不談的朋友，今天為何竟有一種很不自在的感覺。
胡翼很想問，這幾年你在哪裏？你的任務是什麽？周耀輝和趙詩婷現在在哪裏？沈媛媛現在還好嗎？這些都是作為一個朋友想問的問題，但是胡翼思考了一下，這其中每一個問題都是胡翼沒有權利去問的，這的確是一種很不好的感覺，甚至有一種奇怪並且無法適應的陌生。
黃文安此刻突然發現，對於這個朋友好像不知道該說什麽了。
一個不知道該怎麽說，一個不知道該怎麽問。
特派員心裏在想，站長的心裏也在想，黃文安在思考，胡翼也在思考。
宋璇把剛泡好兩杯的龍井端了上來，“黃特派員，請用茶。”宋璇禮貌地將茶杯放在了黃文安的面前的案幾上，黃文安沒有看她，宋璇又走到了胡翼身旁將茶杯放了下來，“站長，你的茶。”宋璇拿著盤子便退了出去。
“中日戰事已開，局坐非常重視你的情報，局坐希望在上海的情報系統能夠確保安全。”
胡翼對自己很自信，“這個請你轉告局坐，情報系統安全我可以擔保萬無一失。”
黃文安接著道：“日軍在上海的特務有什麽動作，畢竟日軍在上海好幾年的經營沒有少下功夫。”
“他們最近的活動是要為日軍的登錄部隊提供情報，我已經在兩個地點發現了六個他們的人，不過他們都在我的監控之中，目前上海還是我們的地盤。”
黃文安看著胡翼說道：“我很喜歡你的自信，辛苦。”
“是局坐指導有方。”
兩個人此刻已經完全談起了公事，似乎這種方式他們更適應一點。
過了很久，黃文安說道：“開戰五天，****已取得了不少勝利，相信在張將軍的率領下，定會將日本人趕下黃浦江。”
胡翼也符合道：“是的，****定會取得最後勝利。”
兩個人都是黃埔畢業生，在戰爭面前，兩個人雖然沒有像****高級將領那樣的高瞻遠矚，但是對於目前的形勢，兩個人的心裏非常的清楚。
他們現在已經完全的進入了自己的角色，談話已經漸漸地失去了真正的意義。
黃文安忽然開口道：“我有一個助手，我希望在我離開之後，你來指揮他，這個人你認識的。”
“是誰？”
黃文安說道：“陳敬。”
“我見過他一次面，而那一次我就把他抓進了監獄，他對我的印象應該很不好。”胡翼面無表情地看著黃文安。
黃文安笑了，他解釋道，“他以前是沈宜文的人，但他現在是我們的人。”
胡翼沈默了很久，開口道：“難怪我將他抓進監獄的時候他還能保持那樣的鎮靜，他從什麽時候加入我們的？”
“政府很重視青幫在上海灘的勢力，所以他在五年前就是我們的人，這五年的時間他在青幫中的努力並沒有白費，他現在控制的青幫比沈宜文還龐大，有了他我們就可以控制青幫三分之一以上的勢力，有些事情我們也就更容易掌控。”
“我明白。”
黃文安接著道：“現在中日開戰，上海灘之所以沒亂就是因為有杜先生，杜先生在支持抗戰中表現積極，開戰當天，就開始為上海之****部隊籌備物資和醫療設備，我已和杜先生打過招呼，在任何情況下，希望他維持上海灘秩序的穩定，在某些情況下，杜先生的話還是比較管用的。”
胡翼說道：“雖然我對青幫不抱有好感，但我一向對杜先生是沒有敵意的，既然政府已經解決了青幫的問題，我會全力對付日本人。”
“好，我要說的就這些。”
屋子又陷入了安靜。
黃文安在喝茶，在喝茶的時候他沒有用杯蓋盞一下茶葉，胡翼也在喝茶，而且喝茶發出的聲音還很大。
黃文安主動問胡翼，“中日全面開戰，你怎麽看？”黃文安很少這麽主動，他看著胡翼，等著胡翼的回答。
胡翼看著杯中的茶葉，回答道：“戰事一定會擴大，由上海局部擴大到上海外圍，甚至更大，日軍還會繼續增兵。”
“這是最壞的情況。”
胡翼輕輕嘆了一口氣，“但是就是這區區6000多名日軍，卻實是一塊難啃的骨頭，日軍的準備比我們想象中的還要充分，憑借堅固的工事進行死守，****目前的傷亡很大。”
黃文安黯然道：“畢業後，我也想不到會加入軍統，我本來就是一名軍人，我現在應該拿著槍去戰場。”
胡翼看著黃文安，明白了他說的意思，“我明白。”
黃文安說道：“在上軍校的時候我以為我們將來是會在戰場上的，沒想到現在卻在辦公室裏。”
“你好像忘了一點。”胡翼提醒道。
“什麽？”
“其實情報也是戰爭。”
黃文安凝視胡翼，過了很久，點了點頭，緩緩地說道：“我明白。”
黃文安接著道：“還有一件事情要問你，你有沒有見過沈媛媛？”
胡翼將眼神移向他處，“沒有。”胡翼面無表情，他當然看得出黃文安喜歡沈媛媛，他並沒有問黃文安想讓胡翼問的話，他在等黃文安說下去。
黃文安傷感地說道：“你一定很難想象她現在的樣子。”
胡翼終於問道：“她現在在哪裏？”
黃文安的聲音好像變得遙遠，“她在麗都，她唱歌本來就很好聽，但是她本不該去哪個地方的。”
胡翼還是面無表情，“你應該一把抓住她，把她從那個地方拉出來。”
黃文安看著胡翼，有點激動地說道：“我試過…”他深深吸了一口氣，嘆息一聲，“是我害死了她的父親，她不會原諒我的…”
胡翼沒有再問，他沈默了，他明白這種感覺。
胡翼在心裏其實並沒有恨過沈媛媛，他不想再見到沈媛媛是因為他不想再想起以前的事情，他只見過沈媛媛兩次，或許他寧願將沈媛媛當作一個陌生的人。
黃文安心想：胡翼會不會去見沈媛媛？
沈媛媛現在一個人生活一定很孤單，想到這裏，黃文安的心裏感覺很難過。他能做的只是將這件事情告訴胡翼，他希望胡翼能夠有所行動。
過了很久，黃文安站起來說道：“我要走了。”
“這麽急？”
“局坐還在等我，我必須立即動身了。”
“那我送你。”
黃文安戴上了了墨鏡，“不用了，胡翼，保重。”黃晚安頭也不回的走了。
黃文安剛走了兩步，又站住了，他背對這胡翼，問道：“我想問你，你會原諒沈媛媛嗎？”
胡翼看著黃文安的背影，“我不是不原諒她，我只是不想再見到她。”
黃文安聽到這句話，突然轉過身看著胡翼，他的身體有些僵硬，眼神隱藏在墨鏡下面，他感覺自己的喉嚨在發緊，他重重的咽下一口口水，艱難道：“既然我讓她如此悲傷，就讓她不要再見到我吧。”
黃文安仿佛是在自言自語，胡翼看著黃文安沒有說話。
黃文安轉身走了出去。
黃文安在走出辦公室的時候碰見了進來加水的宋璇，他看了一眼宋璇，大概停留了一秒鐘，又走開了。
宋璇走過來問道：“站長，特派員走了？”
胡翼點點頭，沒有說話，不知道為什麽，他的心情有點沈重。
三點十分，黃文安坐上了去南京的火車，離開了大上海。
這是胡翼和黃文安最後一次見面。
在淞滬會戰開戰以來，戴笠每天都從上海趕到南京，向******匯報戰況。
8月17日戴笠下午趕到了南京，準時向******匯報了最新的戰況後和有關情報。
戴笠見過******之後，他從口袋拿出了自己隨身的記事本，他翻到了第21頁，他看了一眼，便合上了記事本，直接驅車向軍統總部駛去，中間沒有停留一分鐘。
戴笠的記憶力本來就很好，但是他還是會將重要的事情習慣性地記下來，在記事本的21頁寫著“黃文安，教導總隊”七個字。
黃文安來到了南京的軍統總部，他此刻正十分拘謹地坐在沙發上，好像隨時準備站起來的樣子。
戴笠來到了辦公室，秘書輕輕端過來一杯茶，向戴笠匯報道：“局坐，特派員回來了。”
戴笠沒有說話，過了一分鐘的時間，戴笠說道：“讓他進來。”
“是。”
黃文安走了進來，今天他換上了軍裝，佩戴中校肩章，身體筆直。
“局坐。”
“嗯，坐。”
“是。”
“上海方面的三件事都安排妥當了？”
“一、青幫所有的勢力基本上都歸附在杜先生的名下，其中陳敬直接掌控著三千五百八十二人約三分之一的青幫勢力，杜先生對於抗戰表現的很積極，還帶頭募捐支持抗戰，二、杜先生利用在上海的影響力成功動員幫會成員加入蘇浙行動委員會別動隊，積極配合正規軍作戰，三、現陳敬已經劃歸上海站指揮，協助上海站有關行動。四、新建上海站的計劃今天已經啟動。”黃文安說的很詳細，他知道戴笠一向是一個細心的人。
目前形式戴笠已經考慮到了上海淪陷的可能，所以他提前做了準備，這四件事只是他準備的一部分。
將陳敬表面上劃歸胡翼上海站指揮，而暗中秘密組建另外一個上海站就是其中最重要的一個計劃。
為什麽要另一個上海站？胡翼的上海站和新建的上海站又是什麽關系？
戴笠點了點頭，緩緩道：“嗯，杜先生一向很擁護政府的決策，青幫在他的手底下我們也就可以放心了。”他終於喝了一口茶。
戴笠看了黃文安一眼，說道：“我沒記錯的話，你好像與胡翼曾是同學？”
黃文安楞了一下，眼神露出緊張之色，“是的，局坐…”
“你覺得他忠於黨國嗎？”
黃文安大吃一驚，全身瞬間抽緊，“局坐，我以我的人格作保證…胡翼絕對忠於黨國，絕無二心。”
戴笠微微皺眉，“嗯，那個周耀輝也是黃埔畢業吧，你們倆的成績都不錯，你是第一名，那個周耀輝是第三名，但是那個周耀輝卻不像你和胡翼這麽有主見。”
黃文安站了起來，“局坐，我們和周耀輝根本不是同一類人…”
戴笠明白黃文安的意思，招了招手，緩緩說道：“坐下吧，坐下來說。”
“是。”黃文安重重地咽了一口口水。
在戴笠面前，任何人好像都顯得沒有秘密。
過了很久，戴笠說道：“辛苦了，委員長對於你的情報一直很重視，對你提出嘉獎。”戴笠從文件裏拿出一張文件。
黃文安雙手接過嘉獎電，閱完之後，大聲說道：“謝謝委員長嘉獎，謝謝局坐。”
“你替我們統計局爭了光，你目前的身份也該告一段落了。”戴笠接著道：“現在我給你新的命令，從今天起取消特派員身份，返回教導總隊。”
黃文安看著戴笠，“局座…”
戴笠解釋道：“你的軍事理論成績並不差，但更重要的是你的實戰經驗，現在在部隊正需要像你這樣的人，你是這屆中央軍校的第一名，去部隊吧，免得在統計局埋沒了你。”
黃文安的眼神似乎發出了光，一個標準的立正，朗聲道：“是！”
從接受命令的那一個起，黃文安在軍統所參加過的絕密行動的檔案資料已經秘密封存。
黃文安走出了軍統總部。
下午三點半，黃文安換上了軍服，佩戴上校肩章，來到了中央軍校教導總隊駐地，作為一名軍人，這裏才是他所熟悉的地方。
中央軍校教導總隊，這支拱衛京畿的禁衛軍，目前只向淞滬戰場調動了一部分，剩下的部隊還在擔任護衛南京的任務。
戴笠調黃文安去教導總隊，看來這柄委員長之劍，是要出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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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翼接到通知以後就已經做好了安排，他吩咐了下去，任何車輛接近總部門口，立刻通知自己。
特派員是一個很準時的人，在下午兩點整的時候，一輛黑色道奇轎車就進入了特工的視線。
胡翼立即和宋璇來到了樓下，看來這位中校特派員的身份確實引起了他足夠的重視，上海站的站長和秘書以及要員們都站在門口迎接，胡翼打著酒紅色的領帶，他知道南京來的人喜歡面子。
一開始胡翼就遇到一個很意外的事情，開車的這個人居然就是陳敬。
胡翼雖然很吃驚但是他並沒有表現出來，他知道這個特派員一定會向他解釋這個問題，然而更讓他好奇的問題還在後面。
道奇轎車停了下來，特工們立即進行保護，從車上走出來一個人，黑色的中山裝剪裁的剛好合身，緊湊而又幹練，鐮刀眉，雙唇緊閉，一副墨鏡很好的掩飾了自己的眼神。
黃文安走下了車。
胡翼怔住。
胡翼現在覺得至少有兩件事情他覺得很意外，第一，陳敬居然和特派員在一起，第二，特派員居然是黃文安。
胡翼好像忽然明白了什麽。
身為上海站站長的胡翼自認為掌握著上海所有的情報網，但是現在他對自己產生了懷疑。
“好久不見。”黃文安摘下墨鏡向胡翼問道。
胡翼半天才回過神，伸手示意，“幸好你這幾年的變化不是很大，要不然我很難認出你。”
黃文安說道：“你也是，你應該很喜歡這條酒紅色的領帶。”
胡翼笑了笑，“請。”
一行人大步走進了總部大樓，胡翼帶領黃文安來到了二樓的站長辦公室。
胡翼吩咐道：“宋璇，給特派員泡一杯茶。”
宋璇退了下去。
“請坐。”胡翼示意黃文安坐在辦公桌正前方的椅子上。
“你太客氣了，不過我還是喜歡彬彬有禮的人。”黃文安走到窗前，背對著胡翼，說道：“首先我感到很抱歉，因為這是我的任務，在這以前都屬於絕密，你應該明白。”黃文安轉過身看著胡翼。
“我明白。”胡翼說道：“畢業以後，就再沒見過你，沒想到今天會在我的辦公室見到你，這真的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
黃文安坐了下來，他明白胡翼的意思，說道：“好吧，我會詳細解釋這些你覺得奇怪的事情。”
胡翼也坐了下來，“洗耳恭聽。”
“這兩年來，我的任務比較特殊，不能主動聯系你們。”黃文安接著道：“雖然和裕民沒有往來，但是我知道他在88師，前天我去見過沈媛媛，今天又和你見了面。”黃文安嘆了一口氣，“總覺得和你們見面好像越來越不容易了。”
黃文安竟然沒有提周耀輝和趙詩婷。
“是嗎？”胡翼此刻不知該說什麽好，曾經無話不談的朋友，今天為何竟有一種很不自在的感覺。
胡翼很想問，這幾年你在哪裏？你的任務是什麽？周耀輝和趙詩婷現在在哪裏？沈媛媛現在還好嗎？這些都是作為一個朋友想問的問題，但是胡翼思考了一下，這其中每一個問題都是胡翼沒有權利去問的，這的確是一種很不好的感覺，甚至有一種奇怪並且無法適應的陌生。
黃文安此刻突然發現，對於這個朋友好像不知道該說什麽了。
一個不知道該怎麽說，一個不知道該怎麽問。
特派員心裏在想，站長的心裏也在想，黃文安在思考，胡翼也在思考。
宋璇把剛泡好兩杯的龍井端了上來，“黃特派員，請用茶。”宋璇禮貌地將茶杯放在了黃文安的面前的案幾上，黃文安沒有看她，宋璇又走到了胡翼身旁將茶杯放了下來，“站長，你的茶。”宋璇拿著盤子便退了出去。
“中日戰事已開，局坐非常重視你的情報，局坐希望在上海的情報系統能夠確保安全。”
胡翼對自己很自信，“這個請你轉告局坐，情報系統安全我可以擔保萬無一失。”
黃文安接著道：“日軍在上海的特務有什麽動作，畢竟日軍在上海好幾年的經營沒有少下功夫。”
“他們最近的活動是要為日軍的登錄部隊提供情報，我已經在兩個地點發現了六個他們的人，不過他們都在我的監控之中，目前上海還是我們的地盤。”
黃文安看著胡翼說道：“我很喜歡你的自信，辛苦。”
“是局坐指導有方。”
兩個人此刻已經完全談起了公事，似乎這種方式他們更適應一點。
過了很久，黃文安說道：“開戰五天，****已取得了不少勝利，相信在張將軍的率領下，定會將日本人趕下黃浦江。”
胡翼也符合道：“是的，****定會取得最後勝利。”
兩個人都是黃埔畢業生，在戰爭面前，兩個人雖然沒有像****高級將領那樣的高瞻遠矚，但是對於目前的形勢，兩個人的心裏非常的清楚。
他們現在已經完全的進入了自己的角色，談話已經漸漸地失去了真正的意義。
黃文安忽然開口道：“我有一個助手，我希望在我離開之後，你來指揮他，這個人你認識的。”
“是誰？”
黃文安說道：“陳敬。”
“我見過他一次面，而那一次我就把他抓進了監獄，他對我的印象應該很不好。”胡翼面無表情地看著黃文安。
黃文安笑了，他解釋道，“他以前是沈宜文的人，但他現在是我們的人。”
胡翼沈默了很久，開口道：“難怪我將他抓進監獄的時候他還能保持那樣的鎮靜，他從什麽時候加入我們的？”
“政府很重視青幫在上海灘的勢力，所以他在五年前就是我們的人，這五年的時間他在青幫中的努力並沒有白費，他現在控制的青幫比沈宜文還龐大，有了他我們就可以控制青幫三分之一以上的勢力，有些事情我們也就更容易掌控。”
“我明白。”
黃文安接著道：“現在中日開戰，上海灘之所以沒亂就是因為有杜先生，杜先生在支持抗戰中表現積極，開戰當天，就開始為上海之****部隊籌備物資和醫療設備，我已和杜先生打過招呼，在任何情況下，希望他維持上海灘秩序的穩定，在某些情況下，杜先生的話還是比較管用的。”
胡翼說道：“雖然我對青幫不抱有好感，但我一向對杜先生是沒有敵意的，既然政府已經解決了青幫的問題，我會全力對付日本人。”
“好，我要說的就這些。”
屋子又陷入了安靜。
黃文安在喝茶，在喝茶的時候他沒有用杯蓋盞一下茶葉，胡翼也在喝茶，而且喝茶發出的聲音還很大。
黃文安主動問胡翼，“中日全面開戰，你怎麽看？”黃文安很少這麽主動，他看著胡翼，等著胡翼的回答。
胡翼看著杯中的茶葉，回答道：“戰事一定會擴大，由上海局部擴大到上海外圍，甚至更大，日軍還會繼續增兵。”
“這是最壞的情況。”
胡翼輕輕嘆了一口氣，“但是就是這區區6000多名日軍，卻實是一塊難啃的骨頭，日軍的準備比我們想象中的還要充分，憑借堅固的工事進行死守，****目前的傷亡很大。”
黃文安黯然道：“畢業後，我也想不到會加入軍統，我本來就是一名軍人，我現在應該拿著槍去戰場。”
胡翼看著黃文安，明白了他說的意思，“我明白。”
黃文安說道：“在上軍校的時候我以為我們將來是會在戰場上的，沒想到現在卻在辦公室裏。”
“你好像忘了一點。”胡翼提醒道。
“什麽？”
“其實情報也是戰爭。”
黃文安凝視胡翼，過了很久，點了點頭，緩緩地說道：“我明白。”
黃文安接著道：“還有一件事情要問你，你有沒有見過沈媛媛？”
胡翼將眼神移向他處，“沒有。”胡翼面無表情，他當然看得出黃文安喜歡沈媛媛，他並沒有問黃文安想讓胡翼問的話，他在等黃文安說下去。
黃文安傷感地說道：“你一定很難想象她現在的樣子。”
胡翼終於問道：“她現在在哪裏？”
黃文安的聲音好像變得遙遠，“她在麗都，她唱歌本來就很好聽，但是她本不該去哪個地方的。”
胡翼還是面無表情，“你應該一把抓住她，把她從那個地方拉出來。”
黃文安看著胡翼，有點激動地說道：“我試過…”他深深吸了一口氣，嘆息一聲，“是我害死了她的父親，她不會原諒我的…”
胡翼沒有再問，他沈默了，他明白這種感覺。
胡翼在心裏其實並沒有恨過沈媛媛，他不想再見到沈媛媛是因為他不想再想起以前的事情，他只見過沈媛媛兩次，或許他寧願將沈媛媛當作一個陌生的人。
黃文安心想：胡翼會不會去見沈媛媛？
沈媛媛現在一個人生活一定很孤單，想到這裏，黃文安的心裏感覺很難過。他能做的只是將這件事情告訴胡翼，他希望胡翼能夠有所行動。
過了很久，黃文安站起來說道：“我要走了。”
“這麽急？”
“局坐還在等我，我必須立即動身了。”
“那我送你。”
黃文安戴上了了墨鏡，“不用了，胡翼，保重。”黃晚安頭也不回的走了。
黃文安剛走了兩步，又站住了，他背對這胡翼，問道：“我想問你，你會原諒沈媛媛嗎？”
胡翼看著黃文安的背影，“我不是不原諒她，我只是不想再見到她。”
黃文安聽到這句話，突然轉過身看著胡翼，他的身體有些僵硬，眼神隱藏在墨鏡下面，他感覺自己的喉嚨在發緊，他重重的咽下一口口水，艱難道：“既然我讓她如此悲傷，就讓她不要再見到我吧。”
黃文安仿佛是在自言自語，胡翼看著黃文安沒有說話。
黃文安轉身走了出去。
黃文安在走出辦公室的時候碰見了進來加水的宋璇，他看了一眼宋璇，大概停留了一秒鐘，又走開了。
宋璇走過來問道：“站長，特派員走了？”
胡翼點點頭，沒有說話，不知道為什麽，他的心情有點沈重。
三點十分，黃文安坐上了去南京的火車，離開了大上海。
這是胡翼和黃文安最後一次見面。
在淞滬會戰開戰以來，戴笠每天都從上海趕到南京，向******匯報戰況。
8月17日戴笠下午趕到了南京，準時向******匯報了最新的戰況後和有關情報。
戴笠見過******之後，他從口袋拿出了自己隨身的記事本，他翻到了第21頁，他看了一眼，便合上了記事本，直接驅車向軍統總部駛去，中間沒有停留一分鐘。
戴笠的記憶力本來就很好，但是他還是會將重要的事情習慣性地記下來，在記事本的21頁寫著“黃文安，教導總隊”七個字。
黃文安來到了南京的軍統總部，他此刻正十分拘謹地坐在沙發上，好像隨時準備站起來的樣子。
戴笠來到了辦公室，秘書輕輕端過來一杯茶，向戴笠匯報道：“局坐，特派員回來了。”
戴笠沒有說話，過了一分鐘的時間，戴笠說道：“讓他進來。”
“是。”
黃文安走了進來，今天他換上了軍裝，佩戴中校肩章，身體筆直。
“局坐。”
“嗯，坐。”
“是。”
“上海方面的三件事都安排妥當了？”
“一、青幫所有的勢力基本上都歸附在杜先生的名下，其中陳敬直接掌控著三千五百八十二人約三分之一的青幫勢力，杜先生對於抗戰表現的很積極，還帶頭募捐支持抗戰，二、杜先生利用在上海的影響力成功動員幫會成員加入蘇浙行動委員會別動隊，積極配合正規軍作戰，三、現陳敬已經劃歸上海站指揮，協助上海站有關行動。四、新建上海站的計劃今天已經啟動。”黃文安說的很詳細，他知道戴笠一向是一個細心的人。
目前形式戴笠已經考慮到了上海淪陷的可能，所以他提前做了準備，這四件事只是他準備的一部分。
將陳敬表面上劃歸胡翼上海站指揮，而暗中秘密組建另外一個上海站就是其中最重要的一個計劃。
為什麽要另一個上海站？胡翼的上海站和新建的上海站又是什麽關系？
戴笠點了點頭，緩緩道：“嗯，杜先生一向很擁護政府的決策，青幫在他的手底下我們也就可以放心了。”他終於喝了一口茶。
戴笠看了黃文安一眼，說道：“我沒記錯的話，你好像與胡翼曾是同學？”
黃文安楞了一下，眼神露出緊張之色，“是的，局坐…”
“你覺得他忠於黨國嗎？”
黃文安大吃一驚，全身瞬間抽緊，“局坐，我以我的人格作保證…胡翼絕對忠於黨國，絕無二心。”
戴笠微微皺眉，“嗯，那個周耀輝也是黃埔畢業吧，你們倆的成績都不錯，你是第一名，那個周耀輝是第三名，但是那個周耀輝卻不像你和胡翼這麽有主見。”
黃文安站了起來，“局坐，我們和周耀輝根本不是同一類人…”
戴笠明白黃文安的意思，招了招手，緩緩說道：“坐下吧，坐下來說。”
“是。”黃文安重重地咽了一口口水。
在戴笠面前，任何人好像都顯得沒有秘密。
過了很久，戴笠說道：“辛苦了，委員長對於你的情報一直很重視，對你提出嘉獎。”戴笠從文件裏拿出一張文件。
黃文安雙手接過嘉獎電，閱完之後，大聲說道：“謝謝委員長嘉獎，謝謝局坐。”
“你替我們統計局爭了光，你目前的身份也該告一段落了。”戴笠接著道：“現在我給你新的命令，從今天起取消特派員身份，返回教導總隊。”
黃文安看著戴笠，“局座…”
戴笠解釋道：“你的軍事理論成績並不差，但更重要的是你的實戰經驗，現在在部隊正需要像你這樣的人，你是這屆中央軍校的第一名，去部隊吧，免得在統計局埋沒了你。”
黃文安的眼神似乎發出了光，一個標準的立正，朗聲道：“是！”
從接受命令的那一個起，黃文安在軍統所參加過的絕密行動的檔案資料已經秘密封存。
黃文安走出了軍統總部。
下午三點半，黃文安換上了軍服，佩戴上校肩章，來到了中央軍校教導總隊駐地，作為一名軍人，這裏才是他所熟悉的地方。
中央軍校教導總隊，這支拱衛京畿的禁衛軍，目前只向淞滬戰場調動了一部分，剩下的部隊還在擔任護衛南京的任務。
戴笠調黃文安去教導總隊，看來這柄委員長之劍，是要出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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